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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罪与贡献 ——尔达,一位普通父亲、下岗工人的故事

时间:2015-06-23 来源:郭凡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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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少人认为,中国的企业家们有“原罪”,就像封建社会家庭里小妾生的孩子,我们再努力干也没有用,因为你不是嫡生。但我们没有办法,还得努力干,因为我们肩上挑着担子,一面是亲人和家庭,我们知道不能后退,后退一步,踏伤的是自己的孩子和年迈的父母。所以我们不退,因为不退我们成功了!我们另一面挑的是国家和民族,我们也知道不能退,后退一步,中华民族就完了。但是很多情况下,我们却不得不背负着历史莫名其妙的骂名。

人民大学的”原罪“对话

2009年的暑假,母校人民大学邀请我去暑期的博导培训班上课,班上大多是知名院校的领导和博士生导师。我应邀做了一个演讲,题目是《管好我们的家族企业》,主要向大家介绍了家族企业的成长历程和产权制度的变革。演讲之后是问答时间,大多数人问的是和课程相关的内容,但是有一位知名商学院的博导,他走到讲台前直接和我对话,他的问题是:“既然你把家族企业讲的这么好,那么你怎样来解释家族企业的‘原罪’问题?”



我经常给院校和企业家们讲课,还是头一次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提问题。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,这好像并不是单纯的提问,而是一种羞辱。台上的我被他逼到一种窘境,但是我必须直面他的问题,因为我知道,我的回答不仅代表我自己,还代表全国1000多万的家族企业家

关于”原罪“的救赎

我首先和他辨明,你所说的“原罪”,是不是指改革开放后,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到今天20多年时间,像我、冯仑、杜厦、武克刚等民营企业家手中财富的迅速积累,有的人认为这种财富的快速积累是血淋淋的、不道德的,所以将其定义为“原罪”。我问那位教授,假如这就是你所说的原罪,那么我提醒你,就在这个原罪最大量、最集中积累的时期,中国还有一件家喻户晓,涉及到几亿人的事情,3500万国营企业的职工下岗,他们大多是40、50人员,下岗后不知所措,艰难生活。


在我的《中国模式——家族企业的成长》一书中,提到我当兵时一个班的战友高尔达,国企下岗后由于没有钱供孩子上大学而服毒自杀。当时确确实实有许多人穷困潦倒,活得没有尊严。

尔达,一位普通父亲、下岗工人的故事

1975年元月,我和尔达等呼和浩特的一群年轻人,乘同一列火车去北京当兵。进入军营后,我和尔达是一个班的战友,我们睡在一个通铺上,吃在一个盆里,经历了三年多的军旅生涯,感情十分要好。1978年4月我们一起退役,又是同一列火车把我们拉回了呼和浩特。我于当年考上大学,走上了做官继而从商之路。尔达没有上大学,他成为内蒙古化工厂的一名工人,很快开始了他娶妻、育儿的生活。他的爱人是蒙古族,按国家政策可以生两个孩子,所以他有一儿一女,生活十分幸福。由于我们的生活道路不同,我们之间联系渐渐减少了,但心中都时常牵挂着彼此。


他曾是那样的被我们羡慕,但是很不幸的是高尔达和他的爱人双双下岗,他的家庭陷入了一个非常艰难的窘境。2001年8月我回到呼和浩特,参加战友聚会。他说一定来参加,但他来晚了。他告诉我说他下岗了,刚才给别人用小车推土,推一车土可以挣到几块钱。我们一起唱当兵时的歌,又回忆起当年在一起的日子。喝了很多酒后,他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郭凡生,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,我的儿子也会上大学,也会过跟你们一样的生活。“他为此很自豪,我们也一起为他将要考大学的儿子干杯。


这次聚会后过了几个月,我突然听说,他服毒自杀,所幸被及时抢救过来。轻生的原因是他儿子考上了大学,而他付不起学费。我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震惊又难过,立刻打电话安慰他不要着急,我们一定会帮他的儿子上大学。后来我回到呼和浩特拜访了尔达,我没有和他聊太多,因为在当时的状况下,聊再多也没有用,而为了维护他的尊严就是要少说话,快离开。记得我给孩子留下学费,就走了。后来,他儿子很努力,在大学读书成绩也不错。


遗憾的是故事到这里并没有完。

2006年5月,尔达为了让小女儿也上得起学,从呼和浩特跑到包头市,去给一个学校下夜(值夜班)。他告诉我,他会为自己的孩子挣到学费。但是没有多久,他爱人来电话,说尔达突然得了严重的肠梗阻必须动手术。然而他躺在医院里,由于缺少医药费,医生拒绝为他治疗。她哭着求我一定要救尔达一命,我放下电话,立刻就给我们78级财政专业的同学郝占魁打电话,因为他在包头市一家银行做行长。两个小时后,他赶到医院交了费用,仔细叮嘱医生要全力抢救,后来我给他钱时,他多次拒收。


在这段时间里我不断打电话,询问手术情况。他们告诉我,手术后情况时好时坏。大概十几天后,尔达妻子告诉我,尔达必须做第二次手术,而且还需要再付几万元医药费。到这时,她已经不好意思再向我开口要钱了。但他的儿子顾不得这许多,他对我说,“请救爸爸一命”,甚至说,“郭伯伯,我们愿意把家里的房子抵押给您”。我对他说:“不要这样,除非我们穷到没有治病的钱,到那时,我们就算是把两家的房子都抵押了,也要救你爸爸。”我马上又打电话给郝占魁,但他当时上班的地点搬到了呼和浩特。他说,第二天他回去,立刻就办这件事。这样,我一颗悬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。但就在第二天上午,我记得我是在出差的汽车上,接到尔达妻子的电话,她说,钱不需要了,尔达已经走了。虽然我已经有思想准备,但还是觉得非常突然。

让我最难受的是,我知道,尔达走时没有闭上眼。因为,乞求活下去是人的天性,尔达也是一样。如果当时钱到了,有人告诉他,很快要给他做手术,他就会带着一丝求生的希望离开我们。我最难过的是,当他要离开我们的时候,他还要盼着医药费,而且他还知道这笔救命的钱没有到来。让我最遗憾的是,为什么钱没有在尔达走之前到呢?那样他会走的安详些,会走得少一些牵挂。


我问那位教授,我说你告诉我,高尔达服毒自杀跟我们有关吗?高尔达因为没有医药费延误治病而逝去跟我们有关吗?他说,郭先生,跟你们没关系。我说,你错了,高尔达服毒自杀、无钱治病,跟我们有关系。所幸的是,3500万下岗工人中大多数人没有陷入这样的窘境,今天他们还能幸福的、有尊严的活着,是因为有像我们这样的民营企业让他们找到了就业的机会、做人的尊严和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。你讲我们有原罪,我告诉你,我们早就还完了。


我希望在我以后的生活里,在我们以后的社会里,不要再发生像尔达这种不幸。然而我知道,这种事情还是会发生。

对民营(家族)企业的重新评价

民营企业经过几十年的积累和发展,创造出了中国经济的奇迹,它的效率几乎是国有企业的10倍,也就是说,国营企业10块钱做到的事情,民营企业1块钱就做到了。

民营企业在国家不到20%投入的情况下,创造出70%以上的GDP、80%以上的GDP增量、80%以上的出口,贡献了60%以上的税收,解决了80%以上的就业。而且民营企业在专利的申请、技术创新和新产品研制方面也遥遥领先于国有企业。


通过这些数据,我想问:难道国营企业高于民营企业10倍的浪费就不是一种“原罪”吗?1块钱可以办成的事情用10块钱办成就不是一种原罪吗?


中国的许多问题没有解决透彻,比如原罪与剥削、贫富分化问题、企业家财富过分集中的问题。但是我想,这样的问题是不是可以用“猫论”来解决,不管黑猫还是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,只要对国家对人民有利,解决就业,促进经济繁荣,能为社会解决一个就业,多创造一份财富,就是好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