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道”这个字，可以有三个层次的解释。第一叫做道道，或技巧，可以称之为术。有一个很著名的企业家，他的冰箱不合格，就让职工当众砸烂，这都是道道，属于术的范畴。术一看就懂，一学就会，大多在经验的层次，属于感知部分。它不会成为企业的核心竞争力。你一做我马上就会了，你挣的钱我很快也可以挣到，所以不会是企业的核心竞争力。

第二叫做道理。在经济学和MBA中学的，那就是道理，可以称之为“理”。商学、经济学教程讲了许许多多的道理。道理大多在理性的层次，可以推理，可以举一反三。但是不是懂了道理，经商就会成功？司马懿和马谡都熟读兵书，精通《孙子兵法》，街亭之战马谡打败了。赤壁之战，曹操败了，周瑜和诸葛亮胜了，可曹操也懂兵法。这说明，你懂道理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。理和术之本是什么，成为我们理解商道最重要也最难的地方。

第三叫做道德，可以称之为“德”。商家难以把握和学到的是什么？我以为是道德。只有德正了，术和理才不会歪。正所谓，酒肉穿肠过，佛祖心中留。经商之中怎样做人，什么是商业道德，是人们经常讨论的问题。有些人理解商德是不爱财，是仗义疏财，这是片面的。商德若仅仅是不爱财，你把钱都分给别人，公司垮了，你还有德吗？你是有小德而无大德。

其实企业跟社会的关系可以用这样—个三角形来表示（如下图）我们可以从中去理解商业道德的完整含义。

等边三角形的面积最大，它的顶角是60度，两个边角也是60度。晋商的身股和财股制就保证三角形的顶角是60度。但是这社会的两个底角是不是60度，是晋商保证不了的，那是由政府和老百姓来解决的。如果要杀富济贫，那晋商没了，其他二者的利益也没了。如果政府过于贪腐，即便晋商做得好，企业效益大，其他人的利益也难以保证。

因此，创造一种稳定的制度，让员工和股东、让劳方和资方和睦相处使社会受益，这是商业经营中之大德。经商者可以把握儒学，但不可以简单地套用。士、农、工、商，商是孔老夫子最看不起的。今天有些人，还想搬着他的书挣钱，这是不可能的。“为富不仁”、“君子喻以义，小人喻以利”、“无商不奸”都源自于儒家的学说。现在不少商人和企业家，自己没本事、挣不着钱了，去孔夫子那儿磕头。我是个读书人，但是我不认为那些东西，会解决你企业遇到的问题。

现代商业的出路在哪儿？就在我们这些企业家的脚下，是靠我们的创造而走出来的。儒家的学说实际只能告诉你古代的人怎样做人。现代怎样做人，它是无法告诉你的。事实上，所有的商业行为，只要你能让股东、员工、社会的利益均衡发展，你就有了商业之德。一旦任何一个角不是60 度，特别是股东和员工的顶角不是60度的时候，你企业家的工作就没有做好。至于下面两个角是不是60度，企业家个人解决不了。所以一个好的企业家，一定是让股东挣钱、员工挣钱，大家生活得好。

这是我对商业道德、文化和时代特征的理解。故而商道分为三个层次，第一个层次叫术，第二个层次为理，第三个层次是德。但是不是有德就能挣钱？也不是。1996年，我与《中国经营报》记者贺力的访谈中就讲，在商业经营中，“小胜靠智、大胜依德。若想长胜少败，则必须智融于德，以德为本”。仅有商业道德不行，还要有伟大的商业艺术和伟大的商业智慧。

什么叫诚信？你给人家报价两块五，最后还价到一块二，你就卖了。这就是不诚信吗？！不是。这是商业智慧。这是智融于德，它不损德，成功的企业家在两个层次不可偏废，“小胜靠智、大胜依德”，“积小为大、 聚少成多”，“智融于德，以德为本”，“上道有德，德中有巧”。成功道德里一定隐含着伟大的商业智慧和道理。

中国企业家对商业道德需要一种更深层次的思考。我们往往走两个极端：一个极端是一讲商业道德，就觉得商人不该挣钱；商人挣的钱，应该拿去做与挣钱无关的善事，而不是继续干挣钱的事。还有一种对商业道德的理解，自认无商不奸，那我就奸了，所以我就做假、骗人了。冯仑总结说，要学好人做好事、走正道，这是很重要的。但是怎么走正道？你光着脚走，把你的脚丫子扎烂了你也走不快。那么要穿鞋走和坐车走，或者乘飞机走，就变成商业中的智慧和商业中的道理。由此而论，中国的家族企业现在迫切需要一次拨乱反正。我们自己乱了，何谈成功呢？我们一方面认为，公司做不大，就去求教商学院的教授，让人家告诉自己怎么做大，然后，就按照商学院教授的办法去雇用职业经理。职业经理出问题了我们认为头没磕对地方，反过来又去求教孔夫子说：“孔老先生你告诉我吧！” 问题是，儒学怎么能告诉我们挣钱之道？儒学是最看不起商人的，怎会专为商人挣钱去讲理论。

实际从西方学到的商学体系，从孔夫子那儿学到的“儒商”教义都是术和理，不是德层面的东西。今天这个时代的商德，要我们企业家自己来琢磨，我们自己来理解和定义。“江山代有才人出，各领风骚数百年。” 我们把一个贫穷的中国，建设得初具小康模样。在这基础上，要重新定义今天的商业道德。

商业道德全盘西化是不对的，复古也是不对的。注意，企业家追寻商业道德的目的，不是让自己成为“圣人”，而是让这种成功的德，把握企业的方向，使商业在更文明的层面传承下去。如果说这个商业道德只是让利给别人，自己不挣钱，我不认为它是商业道德，那只是一种空泛的慈善。这种空泛的慈善离开企业的成功，是无法长久的。最好的商业道德体现在，我挣了大钱，跟我合作的人挣了大钱，我给社会交了更多的税。所有的商业道德，不排斥商业中的技巧，更应包容商业竞争中残酷的一面。比如让有劳动能力，不愿好好干活的人挨饿，也应该是商业文明的一部分。让失败者自杀是残酷的，但用生命去承担自己财产上负不了的责任，也是现代商业文明的一部分，尽管它很不人道。只是在许多人的理解中，往往把这两个东西对立起来。现在一说德，就都是美好的东西，就是扶弱济贫，就是要把挣的钱回馈社会。那不就等于要求企业家把挣的钱都要捐出去吗？这叫德吗？这个时代最大的德，就是办好你的企业。把你挣的钱，再投到企业里去，多解决十个二十个甚至—百个大学毕业生和农民工的就业。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最大的德。再过几十年，中国实现工业化了，那个时候社会自然就会对企业家提出一种新的商德要求。